清明正值春暖花開，某些人已逝去，某些人剛降生。在這春意撩撥之下，小主毅然不顧自己蓬頭垢面，決意要先安置那包早已開啟的種子。經(jīng)再三談判，小主終于勉為其難，好歹同意先洗漱再播種。
于是她洗臉來我拖地，左擦右抹掃垃圾……
一個屁的功夫，只聽一聲尖叫，小主驚慌失措地問我：“我的餐巾紙呢？我放在電視柜上的餐巾紙呢？”
我一臉茫然：“什么餐巾紙？”
小主努力描述細(xì)節(jié)：“就是我早上剛放這里的，包成小方塊的餐巾紙呀！我的種子在里面呀！”
我腦海里瞬間閃過無數(shù)被我扔進垃圾桶的小白紙團，方的圓的三角的平的皺的零散的……似乎的確有一處是從這里清走的，便懷疑地答：“應(yīng)該是扔了吧，我以為就是普通的垃圾呢……”
小主一聽，頓時歇斯底里，捶胸跺腳甩門而去，把自己反鎖在屋里哭喊：“不讓我種就不讓我種，還把我的種子扔了，根本就是故意的！我討厭我討厭??！”
嘿，你討厭，我還討厭呢。我好好地打掃著衛(wèi)生，你何苦整出這么團“垃圾”，收起來倒也罷了，偏偏還隨手一放，你自己都隨手亂放，被隨手扔了也怨不得我。
話是這么說，但轉(zhuǎn)念想，慪氣不解決問題，總得有人去找回來。何況東西畢竟是我扔的。
于是，停下手中的活，去找這個該死的紙團。
我翻了翻廚房垃圾桶，盡是殘羹剩飯，紙團寥寥無幾；我再翻了翻廁所垃圾桶，紙團雖多，但都是不規(guī)則捏著團的，并沒有折疊得方正的。我重回廚房往垃圾桶深處翻了翻，沒有；我又重回廁所往垃圾桶深處翻了翻，甚至還心有不甘地把整桶紙團倒出來撥了撥，也沒有。NND，難不成要老娘倒出來一個個查！
（此時老娘心中的場景是這樣的）：
眼前的惡心，內(nèi)心的委屈，以及尋而未果的惱羞成怒，不但沒有解決問題，反而給我火上澆油。什么破心肝寶貝，有本事就好生收著供著養(yǎng)著，再不濟就掙零花錢重新買過，都不是什么難事，犯得著哭天搶地你死我活么，就知道哭不知道找算什么東西！老娘我不伺候了！
看著滿地的紙團，我真恨不得一通亂踩亂踢，可是抬起的腳楞在空中。“我就是這么解決問題的嗎？這跟孩子有什么區(qū)別？”內(nèi)心有個我在說話，“我小時候極不耐煩地整理堆成山的衣服，母親是怎么邊做邊教我的？慢慢來，一件件，疊放好，不要急……”我心頭忽然一酸，此時的我，彼時的母親……誰委屈了誰？誰又為誰而甘愿受“委屈”？
心平氣和地想，隨手亂放誠然有錯，信手就扔也不見得對到哪里去，小主把種子包在餐巾紙里沒跟我打招呼是她有失周全，我清理紙團不分青紅皂白沒跟她問明白也失周全，如果我們不拿實際行動把它找回來、不吸取做事有失周全的教訓(xùn)，那我們下次丟的就不只是一包種子那么簡單，也許是更貴重的物品，也許是不可逆的心。
我安靜地坐下，認(rèn)真地揀起一個個紙團，無論它有多么不堪，我都仔細(xì)地打開，呈現(xiàn)在我眼前的，有粘稠的鼻涕，醬黃的糞便，從地漏上擦除的沾著皮屑的發(fā)絲，從下水道打撈的帶著痰液的銹泥……滿眼的醬黃色，滿眼的棕黃色，滿眼的淺黃色……
清明，本是油菜花開的旺季，黃色，本是陽光明媚的美麗；此時此地，場景照樣令我作嘔，但心情卻變得豁然開朗，我竟然不由得哼起小曲兒，而小主也在不知不覺中出現(xiàn)在門前。
“你在干嘛？”小主驚詫地看著我和這個惡心的場面。
“我在找我不小心丟掉的東西。”我直起身，望著她，“如果我不付諸行動，問題就永遠在那里；如果我不站出來承擔(dān)，我們就永遠陷在原地。”
小主默默地看著，聽著，眼神里各種情緒交織。雖然她并沒有來跟我一起找，也并沒有向我表示感謝或者道歉，但我分明感覺到她全身的刺一下子萎謝了，我愿意把它理解為是出于對我、對我這個母親、這種勇敢行為的，敬意。
如果說這個清明，別人是陪著家人去掃墓，那么我則是，帶著孩子在“掃黃”。也許我們的手指掃過的是黃澄澄的糞紙團，但我們的內(nèi)心掃過的則是黃燦燦的油菜田。
送君油菜，手余花香 :P
PS：
后來，種子終于找到，種子事件也成了小主周記的素材。用最近推薦給小主看的一本書來說，“人生沒有白走的路，每一步都算數(shù)。”功夫沒有白費，本宮獨自欣慰^_^
現(xiàn)在，想起某夜看《朗讀者》聽斯琴高娃老師朗讀的賈平凹先生《寫給母親》的文章，也依然暗自潸然淚下，
父母在，人生尚有來處；
父母亡，人生只剩歸途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