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初到勒布

夜又深寂了。

又是漫長的苦熬。

每次離家千里，不時會失眠。點著燈，在咯吱作響的小板床上，看著四周窗外的蛾螢奮不顧身地撞擊著玻璃，發(fā)出動人心魄的“頭骨”碎裂的聲響，一聲緊接一聲。終究有些煩了。裹著從門縫吹進來的冷風起身熄了燈�？臻g靜止了，連娘姆江也變得柔聲起來。

這又是一場無止無休的旅程。這算是第四次踏上西藏的土地。從07年開始，每隔一兩年，我總會在江南的燥熱中深切的懷念它，一直一直，到最后，演變?yōu)闊o法遏制的悸動，于是一次又一次，為它而來。

離開拉薩的日子不算多。卻有些忘記了那座客棧的喧鬧、擁雜。拉薩的客�？傆行╋L花雪月的事兒。青年人的傲慢與幻想都在這里露了痕跡。顯然，我已過了那個歲月。不過，我也歡喜看一兩場無謂的演劇，譬如，這個夜晚一個東北哥們從女友的房間溜下來睡了自己弟兄的媳婦兒，于是被發(fā)現(xiàn)后夜班三更的進行著毫無人道的戰(zhàn)爭；和那個夜晚兩個素未平生的男女坐在大廳的夾角里欲拒還迎。那些時候，我可是看客，正好搭著半濕的頭巾偎在二樓的窗口上嚼口香糖。于是，在我眼里，這個東北兄弟成了英雄。而那兩個小青年便成了我的過去。我已經(jīng)離開了那個彷徨的世界，在這個年紀。

到勒布去！在我行程里從沒出現(xiàn)過，實際上我也沒有詳細的計劃。只不過在客棧對面的小超市買了些牛肉干，又添了些鹽巴，另外再奢侈的買了一盒巧克力，這些是必需品，省不得。最過不去的，居然是花了7塊錢買了一塊內(nèi)地要價1塊的肥皂。恨得我有種罵娘的沖動。于是背包又沉了不少，壓在我不高的身上，或許它也有些無可奈何的歡樂吧。

從拉薩到澤當，再到錯那，最后來到這片土地。最感概的是居然沒有遇上一個游客，我有些慶幸避開了阿里的人滿為患。到勒布的公路是今年開通的，雖如此，但錯那至勒布近兩千米的海拔落差，同時伴隨無數(shù)個千轉(zhuǎn)百回，也讓我這千錘百煉的身體熬成了一鍋酸湯。由于是雨天，峽谷間霧氣氤氳，能見度極低，并無景致可賞。再則，由于山谷落差極大，破舊小巴在懸崖旁忽左忽右盤旋而下，也給我這樣自以為是的人極大的壓力。索性閉目養(yǎng)神，不再去理會。

到了下午七點。聽同車的士兵講，勒鄉(xiāng)就快到了。粗粗算來，早上九點半從澤當出發(fā)，已經(jīng)連續(xù)坐了快十個小時的車，難怪屁股都有種熬成老南瓜的苦難了。

說是鄉(xiāng)，山頭上目之所及不外乎十幾戶門巴人家，最耀眼的是村口的一座兩層樓的兵營，在這種地方也算的上是土豪了。勒鄉(xiāng)與麥克馬洪線近在咫尺，不過聽聞村口的橋上就有士兵把守，除非軍方帶路，否則絕無可能真正到達印占區(qū)的邊界。這個時節(jié)，康格多和喜馬拉雅的雪水被濕熱的亞熱帶山地氣候所影響，流經(jīng)的娘姆江特別兇猛，毫無顧忌地沖刷著兩岸逼仄的高山峽谷。整個勒鄉(xiāng)村都充斥著雷鳴般的聒噪。

勒鄉(xiāng)最集中的一處聚集地就在勒村，村子的主街大約有五十米長，剛?cè)莸靡惠v小巴通過，從錯那來的班車就隨意停在村口，明兒趕早又往縣城走。

街旁分布著兩三家小店和一家客棧，名曰門隅邊陲客棧。我原本欲尋一恰當?shù)牡胤街б粠づ襦駠髁耸��？捎^察峽谷兩岸地形，除去主干道，房屋大多建設(shè)在斜坡上，并無平整干燥的好地方。只好返回客棧詢價，料想不低，果不其然，門巴老媽媽一開口就要了50元一張鋪位，比澤當?shù)馁e館還高出十塊。不過，此時也沒有其他游客，一個房間五個鋪位，權(quán)當是我獨自占用了，也算不虧。

卸下背包不多久，門巴老阿媽拎著一壺熱水上樓來。謝過之后卻卻有些犯了難。在此之前，有同車的當?shù)厝烁嬲]說盡量不要去偏僻的門巴族人家吃東西，說是會下蠱。當時聽了心里就有些森森然。后來用手機一查，還真有那么一傳說。大意講的是門巴族人為了轉(zhuǎn)運或者說是嫁運，挑一些富貴之人，又或者長得漂亮的人下一種慢性毒藥，將其富貴或者樣貌轉(zhuǎn)嫁到本家族中，我自認為在藏區(qū)也算的上白面小生。故此，還真犯了糾結(jié)，一手拿著泡面一手拿著鋁鍋，泡也不是，不泡也不是。最后打開油乎乎的熱水往里一瞅，一咕嚕的混沌，徹底沒了勇氣。只好挖出一根風干牦牛肉攪嚼了事。

吃了根牛肉干，感覺渾身舒暢了許多。乘著天還沒有完全黑透，想著得出門去溜達溜達。于是拿著登山杖和手電摸下阿媽家又窄又陡的木梯。